下堂前的楼枕上常年住着一对燕子‚一雌一雄‚俨然是夫妻俩。外公睡得早也起得早‚每天大门一开公燕跟着飞出去,黄昏黑了才飞回来。母燕挪窝不多,偶尔出去一会儿准折回来‚生活模式与外公外婆极其相似,脾气也相似。它们时而呢喃,似在商量什么;时而叽叽喳喳,闹别扭似的争吵不休,直到晚上才会和谐地挤在一个窝里不吱声了。燕子有时候也很可恼,趁人不备,一坨粪便“啪”到头上,令人哭笑不得,这时外婆准会说“天分(天粪),好运要来,好运要来!”
天井这方别有景致。尤其是下雨,不同雨势,形态各异。暴雨时四面屋檐的水齐刷刷倾泄下来形成四道银亮的雨帘,水花溅到天井下方的石沟里产生许多水珠,一个水珠像一个小小的月亮,晶莹着、闪闪的,似孩子玩的玻璃球,大珠小珠迅雷似的坠于沟底,溅得水柱四散,熠熠生辉,瞬间汇入暗沟‚去了它该去的地方。此时密布斜纹天井台面‚像一方巨大砚台,变得湿滑墨黑,又像一幅铺展开来的山水画。小雨时节‚尤其是欲雨还晴的天气,阳光透过毛毛细雨从天井的天窗照射下来,轻薄的雨雾上形成道道七彩的虹霓,烟云与水汽氤氲,向上空慢慢升腾,如仙姝飞天衣袂飘飘的彩带。天井旁边的土地面因潮湿会纹生出一层绒绒薄薄的绿苔,十分湿滑,儿时喜欢疯闹的伙伴经常在这里“扎跟斗”,却不带痛的,爬起来继续疯耍。现在想来,过去的人造房是有道理的,有天井,你可以沐浴阳光,可以栖霞寝月,空气每天都是清新的,难怪乎外公外婆都活过了八九十岁。
上堂前是外公的“工作间”,他是天生的竹器匠,一身手艺十分了得,但凡家里用的家什差不多都是他用竹子做成的。什么竹床、竹椅、竹筷、竹碗、茶筒、菜篮、晒箕、笸篮、米筛、鸡笼、鸡食槽,应有具有,甚至连夜壶都用竹筒做,因而我对外公的印象总是后背腰间系着一个刀鞘,鞘上插着锋利的柴刀,有时还会有两把。竹制品虽是粗陋,却成了老屋的精灵,无处不在,默默守护着外婆和外婆的老屋,年复年,日复日,不改初衷。